當高齡化與超高齡化已成為不可逆的趨勢，除了加速醫療、照護體系的人力準備，具備療癒作用的長照綠建築，才能提供完整的全人醫療服務，讓長照機構像家一樣溫暖。
大地回春，風光明媚。連安置年長者的長照機構也爭相競「綠」？晚了日本愛知縣西尾市的「千年村」約20年，台灣第一棟長照綠建築「天使居」已破土，讓長者最後的生活場域充滿希望。
新春時節，拜訪前監察院院長王院長在林口的家。一進門，目光就被沐浴陽光下欣欣向榮的盆栽吸引，聖誕紅、杜鵑花、紅鶴、扶桑、黃菊、果實纍纍的金橘⋯⋯。連院長夫婦身上穿的都是喜氣洋洋的紅色情人裝，活力四射。
老，一樣可以發新芽。正如客廳裡繁花似錦，83歲的王建煊顛覆年長者形象，人生不退場、不畫地自限，不僅成立了6個基金會，還要跨界經營長照機構天使居。
鑫淼天使居（愛心人士捐助3.8億元，鑫淼是其夫之名）是綠建築，佔地400坪，3月5日在林口動土，預計兩年後落成，首先安置服務100多名長者，含失能、失智和一般。
避疫的生活場域
「這裡是天使居住的地方。環境舒適安全，工作人員有愛心。保證讓住進來的老人家快活得像天使，」說得興高采烈，王建煊的手勢多了起來，一旁的親密伴侶蘇法昭頻頻點頭。
把人道思想融入醫療行為，王建煊的理念接近全人醫療。全人醫療倡始者是加拿大的威廉・奧斯勒醫師（William Osler，1849-1919年）。奧斯勒主張不僅生病的臟器，患者的身體、心理和精神也要顧及。「要從病房裡平凡人的身上，感受他們的愛、喜悅、憂傷和悲痛。」
有人說醫療、照護是一種藝術。醫護人員需善用五感（嗅覺、味覺、聽覺、聽覺、觸覺）顧及患者的生心理，連硬體設備和環境建築，也被要求要有療癒作用，畢竟是一天24小時生活的場域。
以長照機構鑫淼天使居為例。鑫淼天使居集智能、節能和防塵避疫之大成，是名符其實的綠建築，由台達基金會協助建置相關儀器設備。台達集團自2006年起開始致力倡導綠建築，已在全球營造20多棟綠建築，企業總部「台北瑞光大樓」在2014年獲台灣綠建築鑽石級認證。
永恆的高顏值
無子西瓜福利基金會是王建煊建立的非營利機構之一，副執行長莊金德透露，鑫淼天使居的格柵式外觀設計可以遮蔽每日太陽的直接西曬，有效減低熱幅射；另外，採用Low-E玻璃，能反射紫外線與紅外線，隔熱效果佳、採光良好，可降低室內空調使用量，而且冬季室內熱能不會流失，有節能效果。另外也可以阻擋林口冬天特強的東北季風，讓寒風不會直接吹襲，有效保持室內溫暖。
整棟建築每層約180坪，樓高四層、地下一層。四樓用做團體家屋，安置有行動能力的中度以上失智症長者；三樓是日照中心，服務一般或輕度失能·失智長者；二樓屬住宿式照護空間，服務失能及長期臥床的長者；一樓的運動中心、餐廳和多功能活動教室等，可對外開放。未來的營運將委託士林靈糧堂社會福利協會的長照專業團隊。
台達另提供先進的高科技設備，例如中央監控系統、超短焦投影機、人臉辨識系統、毫米波偵測器、人員移動軌跡追蹤系統，以及新風全熱交換機等。新風全熱交換機每層樓都有，透過特殊濾網與設計，可讓戶外新鮮空氣引入室內時，與要排出的室內空氣進行溫度調節，使引進的戶外空氣溫度不會過低或過高，以減低空調的使用量。
功能性以外，鑫淼天使居也有高顏值。格柵式外觀兩側類似天使的翅膀揚起，彷彿承載著希望隨時要衝破黑暗向上躍昇。正面白牆上幾個大字「這裡是天使居住的地方」，生動地表現出創辦者的理念；玄關前「鑫淼天使居」字樣旁是天使居的標誌。狀似愛心的翅膀下有間房子，房裡也有顆愛心。左側白牆上桃紅色的標誌，襯托得建築垂直的線條更挺拔淨雅。
「這裡一定會成為人人爭相打卡的林口地標，」王建煊的笑容透露出十足的信心。
千年村獲福祉建築獎
王建煊的信心有例可循。日本愛知縣西尾市有家長照機構千年村，就是打卡名景，參訪者絡繹不絕，連女權鬥士上野千鶴子都曾撰文推崇。這棟佔地約4000坪的綠建築獲獎無數，最具代表性的是2002年獲「醫療福祉建築獎」。
千年村的千年（sennen）意謂「讓時間從容流逝之場所」，也有「專念」（發音同，專心一致）之意。千年村分在兩處，一是2002年設立的千年村，位於平口町，四周都是農田，遠望像座白色的高塔，又像主題公園。另一家在市區矢曾根町「千年村矢曾根」，2014年設立。
日本的照護服務分設施和居家兩種。以設施而言，依高齡者的健康狀況，又分特別養護老人院、照護老人保健設施和照護療養型醫療設施。千年村屬特別養護老人院，專門安置失能與失智老人，目前入住者100多名，包括短期滯留與低收入者。
「我母親對木材的偏愛接近偏執，」千年村的設施長阪部壽子笑道。阪部從母親中澤明子手上承接了這個福利事業。
元老千年村的內部裝潢確實用了許多木頭，室內氣氛柔和溫暖，加上窗戶寬大、中庭開闊，更顯綠意可人、陽光充足。地板採特殊工法營造，防滑止跌；用水採雨水和中水（利用再循環的生活與產業用水），並嚴禁使用合成洗潔精聚氯乙烯等。
聚落般的老人院
平房式的千年村約3層樓高，分散在地面的6棟建築全以迴廊連結。大廳牆上的英文字「JSN」（Japen SenNen: Life Life Life with Community），標榜日本千年村的理念是，生活、人生和生命都與社區緊密連結，深具人文關懷。取名「村」，意味大家一起生活在彼此熟悉的聚落，入住者是村民，設施長像村長，相互關懷扶持直到老死。
當地人也的確暱稱創辦人中澤明子為村長。中澤在其遺作『想觸碰生命的光輝』（暫譯，『いのちの輝きにふれていたい』）提及，由於丈夫是外科醫生，受到影響，「平等地看待並關懷長者成為我的志向。」
在這裡，死亡是日常的風景。安置村民大體的靈安室「風之房間」，據聞蓋在中庭池畔，像座涼亭，是開放式空間。涼亭外，村民能向認識的離世者道別；離世者生前自知生命終隨風飄逝，但送行者一定會在，因而不覺孤單。只可惜我當時行色匆匆，無緣見到靈安室。
在日本，這種宛如自己的家又像村莊的安養院，已逐漸取代醫院，如雨後春筍般冒出。主因是2000年初期，日本政府祭出居家醫療政策之故。
相對於1950年代，日本約有8成的人在自宅往生，後因醫療技術發展及醫療機構完備，2008年以後，在醫院臨終者增至8成。另一方面，基於長期住院的醫療費不貲、床位不足，以及為了提升臨終看護療養水準等理由，政府開始鼓勵住進包括安養院在內的機構或在家臨終。經過一番努力，根據『經濟學人』調查，日本的生命品質（Quality of Death），在全球80個國家躋身第23名（台灣第6名）。
市區裡的千年村矢曾根
步出千年村後，阪部壽子驅車載我赴接近市區的千年村矢曾根。這裡的交通方便，便於親友探訪。最初的印象是玄關開闊、木造平房沈穩，設施長則換了木下典子。
木下有一副運動員體格，動作俐落幹練。在她的導引下參訪了理髮室、小雜貨店、圖書室、小朋友俱樂部和托兒所。托兒所為工作人員而設，讓他們可以專心工作。「附近的小朋友下課後，會跑來這裡陪老人家聊天，在這裡玩耍、讀書、做功課，買零食。」
室內裝潢一樣是暖心木造。每個長者都有自己的房間，以十個房間為一個單位。每個單位都有共同的作息空間，像廚房、餐廳、交誼廳、共用的廁所等。單位前的門牌和街號，令人遐想無限，有「若草路一段」、「天空路二段」⋯⋯。
格柵式木門前懸掛著照護員的照片，笑意盈盈。對無法自理生活的長者而言，這些有活力的年輕照護員是重要支柱。「而且，因為看護員的特質不同，每個單位的擺設和氛圍也不一樣，」木下特別強調。
午餐時間。像一般家庭似地，餐廳的流理台上擺著鍋碗瓢盆，照護員忙著收拾。有家屬正在餵食老人家，也有的閒話家常或坐在輪椅上打瞌睡，時光從容地流逝。82歲的梶川須賀子正在讀報，看到木下和我，欣喜地抬頭打招呼，熱情地邀請我們參觀她的房間。
五斗櫃有家的味道
起居室空間不大，但允許攜帶小部分熟悉的傢俱，讓人有家的感覺。
梶川選擇了五斗櫃。咖啡色的衣櫃從順地矗立室內一角，光滑的木頭透露出觸摸的次數，櫃子似也隱藏了許多家庭的故事，這是梶川的嫁妝嗎？母親買給她的嗎？擺在夫家的哪個房間？⋯⋯抽屜前貼紙上工整的字跡標示「內衣」、「襪子」、「上衣」、「長褲」，井井有條。
「我有三個孩子、四個孫子和一個曾孫，」梶川喜孜孜地細數家庭成員。接著開始介紹牆上她的花朵素描。畫作的線條簡單、顏色單純，窗外，晴空上閒散地漂浮著幾朵雲。她在稍早前被診斷出輕微失智後，被送進這裡。
和千年村一樣，矢曾根千年村也非常安靜祥和。「老人家在這個環境裡覺得安全，情緒很穩定，」木下簡潔地點明原因。
只不過，住上千年也不厭倦的千年村沒有隱憂嗎？那倒不盡然。「照護人員嚴重不足」是社福、醫院等機構普遍的隱憂。日本衛福部公佈，2025年止，不足人數將達27萬人。
難怪剛才千年村的阪部壽子提到近日要赴菲律賓找人，而千年村矢曾根也導入了照護機器人。
「怎麼沒看到機器人？」「機器人生病，送修去了，」木下的笑容裡有一絲尷尬。
